父子已经好久没见面了，他很惭愧，今天终于能和儿子待在一起了。父子彼此端详着对方在眼睛，然后一寸一寸往下看，直到脚跟，都长得恰到好处，很完美。
天不知何时阴沉起来，灰蒙蒙的云雾将天地浑沌粘合，一丛丛的菊花瑟缩在沉重的湿气中，就像稠粥里的菜梗，山下的高楼也飘渺悠远，宛如仙境。
儿子在认真地为父亲唱歌，有些奶腔，很好听。父亲也有些激动，扯开嗓门唱了几句，惊跑了草丛中的几只大鸟，老了，真的老了，孩子成了他幸福的唯一。
下雨了，很小，也很凉。
衰草变得沉重，似乎低着头想心思。
枯黄的树叶也一片两片地往下落，就像受伤的蝴蝶，不甘但更无奈。
被摘光果子的乔木显得苍老，将褐色的枯枝伸向空中，几颗干瘪的果子粘在几片败叶之间，可怜，可笑，不合时宜。
……
街上仍是匆匆的人流，高傲的车流，将世界拥挤得不再自然。
父亲和儿子就要再见了，他们拥抱了，一次，又一次。
儿子不情愿地走进一扇简陋的门，隔着玻璃，儿子的肩膀剧烈地颤动着，分明在悲伤地哭泣。
……
雨又大了一点，天也更加昏暗，父亲正走在遍地湿气的路上，他的身边是穿梭的汽车，只有他一个人，路的尽头是谁也说不清的混沌，就像父亲的心头。
渐渐地，楼群留在身后的雾中，父亲的眼前是淡淡的炊烟，里面还有渺渺的香味，车灯在雾里边发出溃散的黄色光粒，似乎可以数清。
雨更大了，父亲的路还很长，很长，但更不妙的是儿子逐渐变得梦一样遥远，而正是自己将近在咫尺的距离化作无边无际的深渊。
天地完全浸沉的褐色的夜色里，雨开始噼噼啪啪打将下来，彻地连天，将父亲生生带进了冷酷的冰窖，他似乎看到儿子正无奈地瑟缩在旧屋破旧的房檐下，分明在虔诚地等着什么……
父亲开始回头，在冰雨中，快步走着，接着是跑，拼命地跑，仿佛明白了自己孜孜追求的梦原来就这么简单。
到了，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瘦削矮小的身影正瑟缩在破旧的屋檐下，父亲和儿子紧紧地搂在一起。
回家，父亲将半湿的夹衣披在儿子身上，自己只剩下半湿的背心，雨水和汗味混搅着，很特别。儿子紧紧贴着父亲的腋窝，仿佛一团火苗，世间不再孤独。
秋雨，父子，暮色，流动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