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山巅有一方田地,去年收获花生后闲置至今春。
谷雨过后,下了一场中雨。雨过天晴,我踩着路上的泥泞,趁星期天种了玉米。
半个月后,鹅黄的嫩芽破土而出。由于气温徘徊不升,叶面猥琐褶皱,老气横秋的。晨光抛洒下来,滴滴露珠仿佛无数夜明珠璀璨夺目。“不消半个月定出落得枝叶婆娑。”我笃定地站在地头欣赏自己的作品。
时光荏苒,又是星期天,我再次走近了田园,田园里生机盎然。几近没膝的玉米苗蜕变得青葱葳蕤;昼夜温差致使空气中的水汽凝成露,汇聚的水珠滑落,浸润了地面,湿漉漉的;附着在叶面上,致密密的一层。躬身查看,地里竟零落地冒出小草来。草盛则豆苗稀。于是,我花了一整天的工夫,认认真真彻彻底底地除了遍草。“粒粒皆辛苦”的感悟只有经历了“锄禾日当午”的人才有切身体会;沁人心脾的赐予唯有大汗淋漓后逢自然风的吹拂方能饱享!
又逢一场雨,该施肥了。
走进田园,我兴奋异常。秆子去皮的核桃般粗细,盈绿细长的叶子吸翠霞而夭娇。拨拉着茂密的叶子,小心翼翼地漫步其中,繁茂处株高可抵肋部。晨风习习,阴凉侵肌,令人心旷神怡。欣喜之余,我抓紧施了肥,生怕错过时机而脱肥;掩埋化肥的同时顺势又除了遍草。“玉米长势真好啊!”听着众人的啧啧称赞,憧憬着指日可待的收成,惬意无比。
麦子黄了梢,下了场小雨,庄户人家只争朝夕套种,一二天之内便结束了玉米的夏播,只消三五天该收割麦子了。
往年收割小麦时惊惧于灭顶的冰雹,打场中唯恐暴雨的洗劫,晾晒时怕触了被雨浇拌的霉头。近五六年来这档子事从没发生过,甚而罕有一通霹雳的炸响。而且境况越来越糟糕:寄居在河畔的人居然没了水吃,居高临下者自不必说。先前谬以为耸人听闻的水荒不及旋踵便身受其害了,并且殃及不浅!于是,人们议论纷纷:气候、世道都变了。
放眼田野,弥望的是烈日炎炎下白亮亮的麦茬,没有一丝绿意。生命力极强的狗尾巴草打了蔫,趔趄着,瑟缩着:瘦比绣花针的茎上附着的尖叶卷成筒低垂着,往夕壮硕蓬松的狗尾巴早已变得干瘪、枯黄。恍惚间田野里似有腾腾升起的火焰,炙得人脸发烫,胳膊上有灼烧感。急忙避之树阴下,那儿夏蝉嘶鸣不绝,仿佛置身于钟罄之中,那酝酿了十多次才攀升至高潮的鸣叫把我的无奈、怅惘、哀怨带入无尽的青冥。
想那玉米,一定抽了穗,该授粉了。但日复一日的骄阳肯定曝干了它的津液,萎缩枯死而颗粒无收。我不忍再去观看,因为持续的骄阳仿佛穿透我的皮肤,烧得我五脏俱焚。听着那一遍又一遍南方遭水灾的新闻,我衷心呐喊:“老天呐!开开眼,广洒甘霖,拯救拯救备受水深火热煎熬的生灵吧!”托腮注视着那铅团凝重而欲雨的天空,蛮有期待;忽而阴风四起,一顿饭工夫又云开雾散,霎时十二分的期待被无情地抛至失望的谷底……
在神话《渔夫的故事》中,魔鬼被收入瓶中,沉于水底。在海底羁绊的岁月里,它曾经给拯救者不同的期许。但当久而不得救后,它顿生嫉恨,定要恩将仇报,誓杀搭救者。当时,我迷惑不解;今天遭此厄运后,我有所顿悟,大概是物极必反的桥段吧?“不再去田间守望了,要旱就旱个百草不生,水竭土焦,物种殁绝,来个宇宙大爆炸,了无牵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