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早晨，天刚停雨，和父亲一块到镇敬老院审核证件，停下车，院内等候的人群中，大多和父亲熟识，围拢来与父亲拉些家常。些许被冷落的情绪罩在我心头，于是跚跚地走开，顺着花圃，细细地赏品老人们自己开垦的菜园花径。新雨打过，花草杂乱却青翠，扑鼻漫来泥土的清香，整日里与机械人事嘈杂混战，少有时间享受这返归自然的恬淡。回头看看，父亲正聊得高兴，感受的到，父亲很陶醉被人围拢的感觉，也许我们平时不在他身边，那份孤独压抑得他太久了，是我漠视了父亲，甚至在某一刻，我还厌倦他的唠叨，以至很少与他沟通，很少与他谈话，我不理解他的内心，就像他不明白我的烦恼。
父亲聊得开心，我便往远处走去，拐过一道弯，眼前一位老人，站在一棵已经枯死的桃树前，正用手把一只麻雀往树上放，麻雀惑于恐惧，一直唧唧叫个不停。那是一只羽翼未丰的幼雀，喙的两边还泛出麦花般的鹅黄，短短的翅羽湿漉漉的沉在两边，显然被夜里的风雨折磨的不轻，两眼无力的瞪着眼前的世界，它还不会飞，老人放它到树枝上，它稳不住身躯，骨碌一下摔到地上，如是几次，老人叹口气，捧着它扭转身来，他一抬头，我俩都笑了，他叫五福，应该有七十岁了，和我同村同组，家里有三个女儿，各自出嫁后，留下他和老伴濡沫相依。我问他：“你在这里住吗？”
他说：“嗯，我和你大娘住这有一年多了，去年春天你大娘害了大病，咱家也没钱，姑娘家都穷，政府把钱垫了，合作医疗，低保把钱报了，你大娘才把命捡了回来，后来村里就安排我俩住这里了，每月免费检查身体，两人住的一间房，起居大家相互照应，时不时还有义工；来给我们洗洗涮涮，做些好吃的，生活好多了，这不你大娘和一帮老太太到后面晨练去了！”
看他手捧的幼雀，我说：“你抓的？”
他脸忽的就红了，憋着气辩道：“不是，不是，我走到这里见它缩在草边，朝我叫，看它飞不了，我就想把它放到树上，等日头晒干了它的羽毛，应该会飞起来的，可是它站不到树枝上，我想找点吃的，也许它饿了，没了力气，吃点东西会好起来吧？一回头，就看到你这娃子了。”
看他光光的头顶，白白的眉胡，我的心莫名的、酸酸的难受起来，我问他：“姐姐们常来看你们吗？”
他说：“各自都忙，有时来下，农忙时我和你大娘还去帮他们收麦插秧呢，都是养一家子人的人，不容易呀！”
默默的，我嗫嚅道:“福伯，你是个善良的好人啊！”
他灿烂地笑道：“啥逑好人，就你娃子会说，没人养俺，政府养咱，那政府才叫好，一只小虫（麻雀），也是生灵，弄活它，为自己积点阴德，算啥好人，好啦娃子，让你说的，我不救活它还不中啦！我去弄个窝去，别让野猫子给它叼吃了，我走了啊！”
我快步转回父亲身边，父亲夸张的向周围的熟人介绍：“这是我儿子，刚从外面回来……。”尴尬瞬间将我罩住，但我一看到父亲眼中透出的光彩，微笑便一直挂在脸上，朝众人一一问候寒暄，直到审核结束，心中再也翻不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