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隐没在夜色和雾的灰白里,一团一团悬浮在低垂的天空,空气中飘着几丝若有若无的香甜,二三行人,又更加鲜少的人停伫在那破旧的电动三轮旁。我缓缓走向那抹明亮的光,温润而不耀眼,电动三轮上立着烤山芋的烤箱,老人将一个其中一个盖子拉开,将那烘成褐色的山芋拿在手中,掂了掂,嗅了嗅,捏了捏,轻放在塑料袋里包好,递给他为数不多的光顾者,那未关闭的洞中迸射着通亮炙热的火红,扑着面庞,流入心间,暖洋洋的一片。那是儿时的村小,那是卖着烤山芋的黑胡子大叔,每每放学,我总爱蹭到他的摊上,他家的烤山芋尤其香,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孩子,爱叫我们娃娃,每当我撒娇喊他大叔时,他总乐意给我挑块大的,年龄大了的人都喜欢别人把自己叫的年轻些嘛。大叔精瘦,皮肤黝黑,只是他的胡子呀比一般人的更显得黑。大叔的手艺叫一个娴熟,拉开一个个盖子,取出山芋,或放在手中把玩,或在鼻尖嗅一嗅,得烤到里头晶莹酥黄才肯卖出去,将生山芋放到钢筋条上,合上盖子,继续烘烤,也是有条不紊。小时候嘴馋,忙得撕掉外头焦脆的皮,轻轻含上一口,酥软至极,化在舌尖,稠而不粘,甜而不腻,芳香似蜜。我和大叔也是混的越来越熟。吃着烤山芋的日子,悠哉悠哉。直到,搬来了小城。制度严格,规定禁止,别说烤山芋的铁烤箱,其他的小吃摊也已近乎绝迹,本是再熟悉不过的美味,却化为梦中
陌生的记忆。“爷爷,拿一个烤山芋。”不知我的声音是否有几丝颤抖。“好嘞,我给挑个大的。”爷爷的嗓音中像是溢满着笑容。铁烤箱一角,挂着个灯泡,也许是有些时间了,灯壁内都映出了灰尘,想必爷爷也是做这生意许多年了吧。他拉住钩环,拽出一小洞的山芋,取出外头的,捏了捏又放回,手向里伸,又拿出了一个,块头明显大了些。我盯着原来搁置山芋的钢筋条,已经空荡荡的了,心中却像是寻回了消失已久的熟悉感,十分动容。“娃娃,拿好嘞。”我目光有些呆滞,或许是惊讶,对上他的双眸,没有年老色衰之人黄色浑浊的瞳仁,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像是日月星河般熠熠生辉。许久未听到这样的称呼,竟有些
陌生了,明明儿时是那样的
熟悉亲切。这个小城里的人们似乎不太愿意叫唤这带有些土味的称呼。“谢谢。”我回过神,递给他一张纸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一个一个地数着,捏着正好的数,递到我的手里。他的手满是皱纹,像蛇退掉退弃置的干皮。我看着这双劳碌不堪,青筋暴起,而今灯尽油枯的手,他的指甲我看着这双劳碌不堪,青筋暴起,而今灯尽油枯的手,他的指甲也硬厚的像岩石,有些黯然神伤了,记忆中大叔的手没有那么苍老。我竟生了一种错觉,如果面前的爷爷就是那个黑胡子大叔该有多好,可我知道,不大可能,我也不敢去询问。毕竟我们不认识,于彼此而言,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可是眼前的这个陌生人,我儿时曾是那么的
熟悉,那山芋的香甜又是那么的熟悉。纵使陌生,熟悉依旧。我轻轻剥下外面的皮,嫩黄色的山芋上烤焦了几小处,像是标致的人儿脸上的美人痣一般尝上一口,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气味儿是最忠诚的记忆。”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禁想起董乃斌在评注李商隐诗时说过这样一句话“不必有其事,不妨有其情,有其词。”我想,那个
陌生人也可如此吧,他不需要是黑胡子大叔,但他的确确唤醒了我儿时的回忆,是那么的美好,所以看人也是不分明的好吧。“有的时候我们实在也可以保留一些美丽的小小的错误,与人无害,与世无争,但能带给我们非常深沉的每一种错误”小吃摊----城市的注脚;烤山芋,也有着七分温柔。愿这种熟悉不再陌生,愿这种熟悉可以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