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十年动乱”后期读书的,那时候人们的衣着简单:男的穿军便装、中山装;女的穿列宁装、军便服的比比皆是。孩子们往往穿三寸布票买一尺的棉布衣,家境稍差的学生只能穿父母或兄姐改做或穿不下的服装;家境再差点的学生就只好穿补了又补的衣服,所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嘛,由于家父在“文革”中被打倒,我也就是属于后一类的学生啦。一次学校文宣队排演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我被入选扮演参谋长少剑波,需要自家准备一套草绿色的军便装,这对其他同学来说,算不上很困难,可对我来说却是一桩非常棘手的事。我回家和奶奶、母亲一说,她们思忖了一会,竟答应了我的要求。奶奶说:“集体的事,咱家的人可不能落后,孩子你只管好好去唱好了,衣服我们会替你准备好的。”母亲道:“我们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就给你做一套三寸布票买一尺的棉布军装,好吗?”听了奶奶和妈妈的话,幼小的我懂事地点了点头,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演出那一天,我穿上了棉布军装,领章和帽徽是前一个晚上,奶奶花了半宿时间一针一线给我缝好的。到学校一看,其他扮演解放军的同学,均穿着笔挺的涤卡或三合一军便服(档次自然比三寸布票一尺的薄布要高),唯有我是个例外。与他们一比,我实在是相形见绌,个别同学还为此嗤笑我,我起初真有点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看着帽子上奶奶用密密匝匝的红线缝制的五角星,《闪闪的红星》中潘冬子(那个年代的小英雄)不也是那样打扮的吗?童年时期父亲教我的诗句也在此时猛然间涌上了心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在台上,我运足了气,憋足了情,将一首“我们是工农子弟兵”唱得字正腔圆,博得了满场的掌声,这是我参加演出以来,感觉最好的一次。也就在这一年,奶奶病危,临终前,她老人家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说她花了19元(那年月一个刚参加工作的人一个月的工资是18元),给我买了件涤卡军便装。我噙着泪问奶奶:“您一个月才12元的生活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给我买衣服?”奶奶断断续续地说:那天她去看我的演出了,她不能让孙子与别人差别太大,这买衣服的钱是她老人家拾废纸得来的……奶奶去世后,家里的生活仍然捉襟见肘,我常常穿着奶奶亲手缝制的三寸布票买一尺的军便装去上学,而奶奶买的涤卡军便装,我一直珍藏至今舍不得穿。这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纪念我
慈祥的
奶奶!亲爱的
奶奶:这也是孙儿在母亲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送上的一瓣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