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快要渴死在沙漠里的人，如果我遇到一个绿洲，我就不往前走了。我宁愿老死在这个绿洲里，因为干渴太可怕了。
也许再走不远就能走出沙漠。不能否认这个可能，可是谁能证明呢？我对此不抱幻想。从来就没有奇迹，再说一遍，从来就没有奇迹。我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感到绝望，而绝望里总有一种恶狠狠的快乐。再说沙漠的边缘也不可能离绿洲这么近，两个幸福从来不会并排放在一块。自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我就一直走在沙漠里，所以沙漠是最真实的东西。沙漠之外是什么，我也想过，不过那当然是幻想。也许这世上只有沙漠——滚烫的黄沙，诡谲的蜥蜴，画着优美弧线爬行的响尾蛇，还有传说中寥寥可数的几个绿洲。
如果连绿洲也没有呢？啊，该死，我已经快要渴死了，还是不要打消我的这个念头。我还要抱着它走下去呢。绿洲不是奇迹，而是存在于沙漠某处的东西。绿洲是我的信仰，我的梦中情人，我的伊甸园，我的哈扎尔。假设我已经在绿洲里了，我要趴在水边牛饮，再把肩上的水囊灌得满满的。还要水囊干什么，去他的。我喝饱了就躺在棕榈树底下睡觉，然后找一个柏柏尔女人来强奸，哪怕一头母骆驼也行。
有时候干渴是那么强烈，那时我就一直想：“天啊，天啊，水在哪儿啊？”就像发高烧一样，脑子里喋喋不休，也许还在自言自语。有时候我觉得水就像瀑布一样从天而降，啊，那时我宁愿淹死，痛痛快快地淹死。死算什么？有干渴的一半可怕么？为什么要开始这该死的旅行呢？可是除了是一个旅行者，我还能是谁呢？
我恶狠狠地绝望地走着。如果我遇到一个绿洲，我绝不再往前走了。

写于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