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渐渐明白,原来熟人与陌生人相差的不过是时间的距离。
夏去秋来,天气开始转凉,还穿着单薄的校服,盖着薄薄的被子的我迫于无奈,只得在周末回去一趟,而这要耗去我一大半的休息时间。一不留神,眼镜的镜架坏掉了,为了不影响听课,我立即在校外换了一副蓝色镜架的眼镜。我本以为这会引起每天一起上课,一起玩耍的同学的兴趣,然而并没有,一切和平常一样,甚至比平常还平常。
被闷在学校里一个月,当再次乘上去往家乡的公交,走在家乡的小路上时,一种久违的幸福感漫上心头。原本难走的泥土路已被水泥路所取代,田野里劳作的农民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型的收割机。村子的面貌在一个月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然而纵使她在一夜之内不复从前,我的脑海中依旧会映出她最初的笑影,因为我始终怀着对这个生我养我十几年的母亲最初的眷恋与依赖,而这是绝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驶变得模糊,变得陌生。
远远地,我看见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妇背对着我坐在一个小凳上,正拿着木棍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黄豆。我立在原地,大脑还在搜索关于这个老妇,这个瓦房最初的记忆。是忘了吗?不,此情此景每晚都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愣怔了一秒,我边喊着外婆边向她走来,她那苍老的面容转过来渐渐变得清晰,脸上的表情也由最初的惊讶变成了喜悦。
外婆在为我捆好被子,突然问了一句:“娃啊,你眼镜咋换了?”我一愣,再看她依然在仔细地打最后一个结。“没……没啊,不就是这个眼镜吗?”“你以前的眼镜不是黑色的吗?""哦,以前的坏了。”我背上包,“外婆我走了。”“啊,走那么走?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弄点饭给你吃?”“不用了,时间不够,我回学校再吃吧."我向外婆告别,她挪动因风湿而肿胀的双腿要来送我,我连忙制止,并且立即回头走掉了,我怕再晚一点,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又会溢出我的眼眶。
就算再久一点,我的每一点变化也会被她察觉,因为有份爱一直在为记忆雕刻,使它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熟悉。
有一次回家,外婆告诉我雷哥出车祸死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外婆又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唉,才三十多岁怎么就会出车祸死了呢?命怎么那么苦啊!"这时我才确信,雷哥,也就是我的邻居,当真死了。
虽说是邻居,我对于他却近乎是陌生的,然而从那仅有的一点记忆中,我也记得他对于我,对于家庭都是极其好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陌生人”却让我为他哭了一个晚上,并且再次从生命的高度去看待人的一生。我本以为死亡离我很遥远:从电视,报纸上看到陌生人的死亡信息,或是经过并目睹了陌生人的葬礼。我不会为之悲痛甚至于哭泣的,这并不是以为我无情,而是他们都太陌生,陌生到从未有过一面之缘。
当死亡悄然而至,不知不觉夺走了你熟悉的人,让你为之悲痛。其实人的一生也就是参加一个个葬礼,为熟人的逝去而痛哭流涕,到最后参加自己的葬礼,看到熟人在为你哭泣,这就够了,因为我们不能要求每个陌生人都为之难过。熟悉的身影定格在时间的照相框中,而每一张照片就是一个轮回,不管何时何地,看到它,想着它,都会使你肝肠寸断,因为岁月无情,却惧怕有情。
从幼儿园到现在,我结识了许多的同学,朋友,因为一年的相处总能让我们互相了解。然而到最后,有些同学会淡出你的记忆,变成了连名字也不记得的陌生人;而有些朋友则会使你在若干年后见到彼此还会兴奋地叫一声:“哎呦,熟人!”
我渐渐明白,有些人的相遇不过是从陌生的陌生人变成熟悉的陌生人。因为无情,相处再长时间也会感到陌生;因为有情,熟悉的人在时间长途中也不会变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