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即地狱!”
在《禁闭》中,加尔森在受尽他人眼光的折磨下,发出的一声哀叹。萨特用荒谬的口吻,来描述这一荒诞的社会现象:众人之间形同陌路,而地狱却无所不在,身在地狱,人皆恶魔,罪恶的熟悉感,钩连着众人,竟在陌生人中升起一股暖意。社会同一性的魅力,实在诱人。
社会同一性的过程实则为无数普通个体成长进入社会的过程。拿一句话举例,“只要努力,就会有结果。”相信所有人尚为孩提时,都曾被如此教导过。而北野武却对其嗤之以鼻。他认为孩子应该被教育为认清事实,培养坚韧的意志,为了未来遍体鳞伤后仍能“残存苟活”。这也许就是过来人的建议吧。每一个新生命如雨后春笋,用个性的的犄角顶出土壤,一露头,“陌生人”们便孜孜不倦地风吹雨打,蚕食那突兀的一角,最终被磨成圆滑的竹筒,埋没在人海之中,充当下一代的“陌生人”,“沉默的螺旋”就此形成。如若没有熟悉的陌生人相伴,我永远不可能是现在的我,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永远无法斩断。
面对社会同一化的普遍性,难道我们就无能为力吗?太宰治就曾做出过努力。在遗作《人间失格》中,主人公叶藏从小便懂得用假装的笑脸博取人家的欢心,这是所谓的“丑角精神”。“丑角精神”就是在生活中一味服从对方的追求,刻意卖乖,戴上小丑的面具,耍宝搞笑来与陌生人同一化的行为趋向。正如鲁迅所言“皆灭人之自我,使之混然不敢自别异,泯于人群。”从表面上看,“丑角精神”是一种社会趋同的,同一化的表现。可实际上,丑角面具下,不是消除自我求得同化,而是隐藏着于众人相异的自我。叶藏从小就敏感地感知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他恐惧被陌生人拆穿,被陌生人疏远。正因如此,他躲入“丑角”的屏障下,将那份忧郁,神经质一股脑地隐藏起来,努力成为一个天真无邪的乐天派。
可事实呢?学生时代末期被险些拆穿。踏上社会后,取悦一两人容易,可是去取悦所有陌生人呢?“丑角精神”失败了,在最后他放浪形骸的过程:自杀未遂,被包养,酗酒,吸毒。既然无法取悦众人,何不干脆从边缘滑落,以保全心中那份骄傲。
呜呼!事实在此深深叹了口气。即使是叶藏(太宰治)这种弗洛姆所说“在保全自我的斗争中不愿彻底放弃的人。”,最终都无功而返。当真的猛士都无计可施时,又有什么能抵抗熟悉的陌生人所营造的地狱呢?
在如今后工业时代,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压抑乃至抹杀个体自我以使其“适应社会”的病态时代,若想保留心中那个自我,便也一样面临着如太宰治那样被“人间失格”的危险处境。我认为,既然我们无法改变陌生人盘踞在身边的事实,何不从内在改变自我。尼采在虚无的生命中望见的是强大的生命意志,在陌生人的影响下沉沦而后生的强大力量,即使是如此普遍,如此熟悉,都将被动承受转为主动抗争,人类因此深深不息。
“自从一股逆风袭来,我已能抵御八面来风,驾舟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