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服革履,关东烟,一个是西方文明的象征,一个是东方乡土的特产,二者像相互排斥的电极,格格不入。然而一土一洋却奇迹般地集一人之身我爸爸就是西服革履而专抽关东烟的人。
爸爸来了。烟色的条纹西装,裹住了他修长的身躯,不肥不瘦,不长不短,十分合体。雪白的衬衣翻领分向两边,中间垂下一条红白相间的缎子领带,脚登崭新的半高跟男式皮鞋,打得铿明瓦亮。乌黑发亮的头发向后背着,不时散发出发蜡的香气。他手里拿着掐灭了半截的本厂出口的关东烟。这就是我的爸爸,我的老师一个原本不修边幅的、40多岁的山东佬。
他来了,风度翩翩地走进了教室。
同学们先是一愣,紧接着,教室里爆发出一阵从未有过的热烈的掌声,几个没来得及鼓掌的同学,只是张大了嘴,瞪圆了眼,拐愣地端详着老师的这一突然的变化,或者是伟大的创举。
我低着头.味吩地笑着,心想:要是把早晨的秘密告诉同学,掌声准会掀翻了房盖
说是秘密,但发生在我家却是极平常的。比方说:当爸爸要走出家门的时候,妈妈总是要替爸爸整整衣领,或用棕刷蹭蹭爸爸的皮鞋,有时还拉住爸爸,乘他不备往他的脸上擦些雪花膏。我说的秘密也无非如此。
今天早晨,妈妈亲手给爸爸换上了雪白的衬衫,又亲手系上领带。妈妈一边打着结,一边咳怪地说:
一套西服敲去了半个月的工资,这个月你就别喝酒了,都40多岁的人了,也不知美个啥劲。
爸爸只是乐。他从立柜里取出昨天新买的西装,一边穿,一边对着立柜的大镜子左右照着,像在欣赏一件成功的艺术作品。他满意了,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容。爸爸跑到写字台前,顺手拿起一个精致的小铁盒快嘴的小弟弟看见了,大声向妈妈告密:妈,爸爸又用你的发蜡了。
叫他美美吧。妈妈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心里却美滋滋的。
抹完发蜡,回手把早就插在插座上的电梳子抄了起来,变魔术似地把他那蓬乱的头发理成了标准的现代化发型。妈妈背着手走过来,趁爸爸不防备,敏捷地把一个玲珑的绿色小瓶里的液体往爸爸身上洒了几下,一股沁人肺腑的芳香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