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村里,常年东跑西颠的马二叔,不再忌讳人家称他为马二贩子了。夭长日久,从这不算雅致的名号里,竟品得出几分亲昵的劲儿呢!
哎,马二贩,我家那几亩柑橘子树,叶子上竟长起了黄道道来了。给我瞧瞧,别又犯什么病了。于是马二贩嘴不回话,就颇儿颠地去厂。
哎,马二贩,这回又从李技师那儿贩回了啥新鲜道道了,给咱拉拉吧。
要得!这时马二贩子便会大模大样地停住脚,那说话的人,便会把手里的锄儿、或是搬来一块青石吹吹灰让他坐着。旁边干活的,过路的,便自动围成一搭儿,让马二贩子海说一顿。什么合理施肥,什么人工嫁接,不时还从身上摸出几本书来:《柑橘栽培技术》、《柑桔病虫害防治》。那些大字不识的大伯、三爷们听得津津有味,头点得像鸡啄米。
马二贩子这小子肚子里的文化没白学.人们称赞他。
以后大家多听他吹吹,跟着也发发小财。大家私下里嘀咕着。
在咱们这个小山村里,先前穷得流光。学大寨那几年,开山造田,把山上的树砍光了。山高缺水,梯田里不长稻子尽长草,家家穷得叮当响。全村三百号人,就有三十多号汉子打光棍。为啥?说到咱们村,连生了仔的老鼠都想改嫁到山外去,谁还肯把自己的女儿往穷窝里送?穷名远扬呢!
三中全会以后,上面允许农民自个儿活络活络生财道儿。三十多岁仍光棍一条的马二叔,提着个蛇皮袋子,走东串西,做起二贩子生意来了。温州的塑料鞋、广州的印花布,经常带到村里来,惹得姑娘媳妇们挤破了屋子看稀奇。马二叔的二贩子名字就这样得来了。马二叔很忌讳,每每有人叫起,他总没好脸色给人看。为啥?这名字里总有一股让人说不出也道不清的怪味儿。但犯讳归犯讳,马二叔贩子生意还是上足了发条的钟儿没得闲。
直到前年,上面说是我们村里从前闹过红军,开开发老区,把我们村列为柑橘栽培重点试验地,并且派了农业局的李技师专门登门指导,才把马二贩子心收了回来。
那阵子,马二贩子收起了他做贩子的蛇皮袋子,天天往李技师那儿跑。不几天,就揣回了李技师送的几本书和一大捆柑橘苗,在后山上那荒了多年的梯田上栽起柑橘树来了。消息传开,人们都来看稀奇.把马二贩子那十几亩荒地围了个水泄不通,比看新媳妇还热闹。马二贩子便驼背子下岭就着势子,痰水珠子喷喷地展开了现场说教,施展他的贩子功夫,把从李技师那里听来的柑橘栽培技术,又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