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屋里有盆燃的旺旺的玉米芯火，美滋滋喝着母亲烧火熬的玉米糁红薯饭，小侄女和儿子围着火盆打闹，母亲端着饭碗撵着喂两个烦人的宝贝，母亲老了，对孙辈们的溺爱很多时候会遭到我们的抱怨，可母亲依然笑呵呵毫无原则地溺爱着她的一群宝贝们。
我喝饱了，两个孩子也被母亲喂好了，母亲才得空端着饭碗坐在火边慢慢喝，父亲拿来一篮子玉米芯，给我们添好火，逗逗两个孩子，就出去喂猪了，儿子跟在父亲身后跑：“外爷，我要看猪猪。”小侄女也随着跑出屋子。母亲吃着饭，我把手伸向火盆，忽然对母亲说：“妈，我没记错的话，这火盆是你的嫁妆吧。”母亲一听这话，两眼放光，好像一下子年轻了许多。“是啊，就是我当年的嫁妆，当时买时是八元钱。”看着这个小时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温暖的火盆，看着火盆边缘精致的花纹，彻底理解了小时候母亲呵斥我们乱踢火盆的事情，这是母亲的嫁妆，是母亲青春与美丽的见证。母亲幽幽地说，“还有咱家那张桌子，是60元买的，你外公为给我买嫁妆很是吃了苦的，还有一个箱子，也是60元，我当时还算是嫁妆比较多的一个。”那张在我们家小屋床边的桌子陪我们一起长大，两个大抽屉边各有两个细细长长的小抽屉，小抽屉边有美丽的雕刻，我记得有红红的花，绿绿的叶，小时候睡觉时总喜欢用小手去摸摸。记得有一次，母亲在半夜点灯时误把燃着的火柴丢在拉开的小抽屉里，把小抽屉烧了个黑黑的洞，把母亲心疼的不得了。那个箱子呢，也在床边，晚上我们有时会从床上爬到箱子上蹦着玩，当时没少受母亲的训斥。
母亲就那么端着饭碗絮叨着自己的嫁妆，我静静听着，火盆里旺旺的火，屋外纷飞的雪，生活中的一幕幕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翻飞，外婆和奶奶慈祥的面孔浮现眼前，她们健在时，母亲多么年轻，她们走了，母亲慢慢变老了，也熬成了外婆，熬成了奶奶。母亲忽然说：“你今年39了吧，咱家的火盆有四十年了，别人家的早就坏了，咱家的还好好的”我笑着说：“咱家火盆好，不还是你打我们几个的功劳呀，你的东西都是宝贝，谁都不能乱动的。”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接着说：“就像你的缝纫机，小时候嫌我们手脏，摸都不让我们摸，我现在手笨，什么都不会做，都怨你。”母亲笑了：“说真的，是怨我，可那时置办一件东西是很费事的，所以要格外珍惜，现在我想明白了，东西就是让人用的，干嘛老怕孩子摸呢。”接着母亲说：“对了，你们三个小时候没摸过我的缝纫机，现在却被你家杨宁（我女儿）弄坏了，每次回来都乱蹬着玩，把我缝纫机当玩具了。”我和母亲笑了起来，我家三个抽屉的大立柜和缝纫机是后来日子稍好后外公又给母亲买的，母亲当时很自豪的，因为在同龄人中，母亲的娘家是家底很殷实的人家，娘家给自己置办的嫁妆让母亲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母亲一辈在这个小村子里，和父亲苦扒苦干，买宅基地，盖房子，供我们读书，给我们三个操办婚事，帮我们带孩子，却很少想到过自己，没再给自己置办过一件像样的家具，母亲不知不觉中就老了，头发白了，牙齿掉了，红红的火光映照着母亲的脸，窗外雪花纷飞，孩子们在院子里嬉闹时传来脆生生的笑声，我把脚伸在火盆边上，母亲只是一味微笑，我再也不用担心受到母亲的呵斥！忽然发现年老的母亲在絮叨自己的嫁妆时竟显得如此安详与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