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织布机没有了,当我想到这些时,我即将奔进四十的行列。奶奶留给母亲的那台榆木织布机劈劈当柴烧的时候我八九岁,此刻我惋惜的想为什么要当柴烧呢?如果留到现在我一定找地方收藏起来。可是消失的东西就是消失了,任你再怀念也无法重来。你只有在走向未来的路上,寻找新的美好的支点,以此走向更加幸福的未来。
我小时候改革开放的步伐已走的四平八稳,包产到户实现了户户“不欠吃不欠喝”的殷实,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比之前有了很大的改观。但仍处在初级阶段,仍有许多的落后在这个过度期中来与新时代吻别。
母亲目不识丁,更不懂诗词歌赋,但她的生活是在诗意盎然里走来的,纺线声、纳千层底声、机杼声,她乐观也勤奋节俭。我家的那辆纺车、那台榆木织布机便把她这一美德发挥的淋漓尽致。
只要地里的农活干完,她冬时纺花春来织布。一整个冬天的夜间我们听的都是嘤嘤嗡嗡的纺线声,连天上的星星、月亮也会听的入迷,母亲纺多久它们就听多久。地上的万家灯火、万物生灵也会听的沉醉,在母亲的纺线声中沉沉睡去。
春天桐树园里的桐树刚发出嫩芽,母亲和门前屋后的奶奶、大娘、大婶们一起,将冬天纺的白纺线染蓝、染红,再在桐树园里经好线、掏好扣,穿好缯、引好线、绑好机。“札札……”的机杼声就开始响彻在春天,绵延在岁月,织就着母亲的好梦。
桐花落满地,麦子绣了头,母亲的布才算织完,蓝色白色做被里、鞋里、棉衣里,条纹的做床单、积攒起来将来给我们姐妹陪嫁。母亲合计着张罗着,尽量安排的合情合理。当我们高兴的以为她终于可以停歇陪伴我们时,她又和父亲承包起了红薯地做粉条,养起了猪养起了牛。
那一年,家里买了缝纫机,那一年家里买了电视机,那一年母亲第一次买回了色泽艳丽的印花大床单,那一年我们穿起了成品衣、成品鞋,日新月异中感觉生活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家里的织布开始在杂屋里蒙满灰尘,慢慢的离我们越来越远。
那一年家里扒老房盖新房,许久不用的织布机早已缺这零件少那部分,如同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搁置在老屋的一角。
母亲说:“这挪哪儿?”
父亲说:“现在啥都是买,好看又时兴,还有啥用处?破破烧了!”
母亲说:“随你吧!现在吃穿不愁,而且眼不行了就是想织布也织不成,用不上占地方又碍事”
“是啊!社会进步到这了,要学会在新时代中自我解放……”父亲这样应和着。
就这样母亲的织布机在父亲的提议下变成了一堆柴,在炉膛中化为灰烬,永永远远的退出了我家的历史舞台,移出了我们的眼目,深深的留在记忆深处。
光阴一转几十年,国家稳步推进改革开放的步伐,那些曾经世代相随的东西,在社会发展的大潮流中不断的更新、被新生事物更替,我们的生活品质也在稳步提高。
当老的东西彻底归隐,新的物质又充斥着今日生活,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身上穿的床上用的,棉麻丝帛、毛绒化纤,各色各样应有尽有,我不禁想:假如织布机还在,我的母亲或我,会不会再制出一匹粗布加身?
也许会!因为怀念曾经的美好;也许不会!因为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机器制造的优越性远远大于了手工制作的优越性,我和母亲都不会耗费上十天半月功夫来寻此劳顿,母亲熬不起她的一双眼睛,我放不下手头时刻要做的事情,和当下肩上的责任。再说充分享用当今科技带来的福利待遇,谁说生活不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