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河不流了。
它变成了一个大冰块,铺天盖地的大冰块,充塞了整个河道。清冷的,毫无表情的,像死了一样。
今天是腊八节,过了腊八就是年,而灞河静静地趴在那里,不声不响,腊八和过年,那是人间的事情,与它无关。
这是夜晚,天上如镰的一把弯月,默默的。灞河也如一块白骨,默默的。我漫无目的地沿着河堤走着,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还有那影子,都被这寒气融化了吧。
天地间没有了水,除了我的眼睛里。
天地间也没有了温暖。我的烟头,一闪一闪的,我知道它是很烫的,会伤害我的手指,会毒害我的全身,但是,夹着它我的手指却是冰凉的,有些刺骨的冰凉。
在瘦骨嶙峋的道旁树的影子里,我看见了灯光,昏黄的,一动不动。天上有星星,冰冷的,就像河里的冰被揉碎了。就像天上的月亮,另一半被撕碎了,洒落在黑色的天幕。就像我的泪,我的心,碎了,凝结了,在遥远的天空,呆呆的,麻木地看着我,再也回不来了。
冰河里,也有微微的光。岸边的路灯,那么多的路灯,把光给了它,它却把那些光熄灭了,变成了尘土,变成了冰。夏天,这些灯光,还有桥上的霓虹灯,在那水波里荡漾着,形成了一道道光柱,缤纷的,五颜六色的,可是现在,现在是冬天,数九寒天。
我把帽子扣在头上,低着头慢慢走着,一边唱着悲伤的歌。我唱着,但没有人听得到,冬天了,河边没有几个人。有时也有人擦肩而过,但是他们是听不见的,能听见的,只能是朋友。他们不是。他们是路人。
我也是路人。
这些路,我们走过,即使冬天也走过。你习惯把双手操起来,放在袖筒里。我习惯把手放在口袋里,你也曾经把手塞到我的口袋里。那时,我们也说,真冷啊!可是,那时真的不冷。
我找一个阴影,对着冰河,大声的嘶吼,只是那吼声,那么无力,那么短促,没有回音,瞬间就被这寒冷的世界吞没了,揉碎了,融入了无边的冰河之中。
我知道河边的那是一片片的芦苇。曾经是那么不可阻挡的郁郁葱葱的芦苇,青蛙一个不服一个地叫着,自豪地亢奋地叫着。水里有鱼,虽然灰灰的,但是快乐自由灵动。还有水鸭,结伴游着,水里就有一圈圈的涟漪,慢慢地扩散开去。还有野鹤,干干净净的野鹤,长长的脖子,细细的腿,忽然飞起来,展开翅膀,优雅的,从容的。
现在,它们都去了哪里?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在这彻骨的寒冷中瑟缩、绝望。
冰河啊,你从家乡的那汪温暖的潭水流到这里,多少日日夜夜,多少艰难险阻,在这里冻成了冰,家乡的亲人知道吗?
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孩子,从河边搬了砖头、石头到桥中间,抛下去。远远的,我没有听到水花溅起来的声音,没有听到冰面裂开的声音,只听到不大的一声碰撞声,和砖头在冰面上滑行的揪心的摩擦声。
2019年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