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被吊在老树枝丫中间,濒死挣扎,支离破碎
她站在窗口,手中托着一杯温水,窗外楼下一个行动不便的男人在擦车他拿—块半湿的抹布,一下一下似是用尽全身力气擦着,那车的白似乎是在他的用力擦试下褪尽了颜色以致成了苍白他的右腿不能弯曲,只能在地上一下下拖着
“没用的男人”她想,然后第一万次后悔母亲怎会带着自己下嫁这样一个男人庸俗市侩,毫无修养,而他们结婚的第二年他又得了脑血栓“该死的,人和病都一样”她咒骂着移开了视线只剩下夕阳半死不活的看着那同样半死不活的一人一车
第二个周末,又是他独自来接她他站在车子旁边远远的向她招手这令她无比难堪那个跛子才不是我爸!她想然而也只能向那辆苍白的车走去钻进车中,将沉重的书包和大大小小的手提袋扔在车上然后不发一言准备睡觉,一如往常然而他慢慢钻进驾驶室的画面和面前的太阳一样刺痛她的眼那画面本身的缓慢似乎成了一组慢镜头一路上不断在她脑海中倒带重放
他走来,努力挪动着右脚一共十三步,然后用手开车门,开了两次开开,微胖的身子低头缩进驾驶座,车子微微颤动回过身,他摆了摆自己身边的杂乱物品,然后看了自己一眼
对!就是这里脑中的胶带“咔”的卡在这里,他在帮我腾一个睡觉的空间!他在帮我!用他不便的右半身,帮我收拾杂物
她忽然觉得自己如此不堪
到家下车,他又是每周唯一的一句,“你先上去吧,东西我拿,我擦下车再上去”
她定定的看他,也看他身后沉默的夕阳嗫嚅着似乎要说什么,然而终于什么也没说,她背上书包拿起所有的东西,离开
然而,不能遏制的回头
回头,看见他微胖的身子和苍白的车身,他的后背全部被汗湿透,夕阳仍在挣扎,似乎要将他和车一起拖进无尽的黑暗中
她忽觉恐慌,别过头去,上楼
然而再也不敢气定神闲地在窗口看他
又是一个星期,来接她的仍只是他,她于是轻轻的笑了一下
上车,放好书包和杂物
一路上,她忍不住想和他交流,然而她不知怎的丧失了交流的能力
到家,她看他又将吐出那句话,没等他说,她背着包“咚咚咚”上了楼
甩下一个寂寥的影子
他顿了顿,仍旧擦车
然而三分钟后,又是一阵“咚咚咚”,她拿着一块抹布下来了
“你……怎么不回去?”
“不了”她答
“什么?”他没听清
她凑到他耳边,大声说,“不啦!我想和你一起擦车!”
他愣了,然后无声的笑了
夕阳无言的看着这两人,给那苍白的车踱了一身温暖的金色